[台灣情聖](四)
下班回到家後,才下午三點而已。但這是徐傾顔慣常休息的時間,因為她的靈感總是在半夜才來,所以她乾脆改變自己的作習,變成一個日夜顛倒的人。
她換下工作的衣服,再洗了一次澡後,才上床睡覺。這是她多年來堅持的習慣,要上床之前,不論再累,一定要把澡洗好才能碰床,不然她寧願睡客廳。
明明已經很累了,但躺在床上的她,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和王志明的對話:「學姐,妳信不信我能幫妳?我能讓妳喜歡的人也喜歡妳!」
「你以為胖子就好欺負嗎?我才沒有什麼喜歡的人,你別開我玩笑了!」她是這麼回他的,然後就拿著掃把進店裡去了。
但王志明還不放棄,臨走前特意走到櫃檯前去和她要了紙和筆,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後和她說:「學姐,我真的很想報答妳,因為像妳這樣的人類在地球上已經跟北極熊一樣瀕臨絕種了!」
徐傾顔聽見他的話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王志明連忙會意解釋道:「我不是說妳像北極熊啦!雖然身材的確是很像⋯啊唷反正妳好好想一想,有需要就打給我。」說完轉頭就飛也似的走了,像是害怕會遭到她的追殺一般。
她翻身下床,打開今天揹出門的包包,翻出那張寫著王志明電話號碼的紙條,看了一眼後,就把它丟進垃圾桶了。
「我的人生才不需要愛情,更不需要什麼戀愛的諮詢跟幫助!這就是身為胖子的尊嚴。」徐傾顔在心裡吶喊道,然後才再次躺回床上,安然睡去。
她曾經也渴望愛情,也曾鼓起勇氣表明心跡過,但經歷了幾次明著暗著被打槍的情節,她清楚明白,愛情於她這一生,註定是無緣;所以她已經練就了一身不為人所動的功夫,就算喜歡上誰,她也不會抱有期待。
睡醒之後,已是凌晨一點,徐傾顔戴上眼鏡,先抓起手機看看有沒有訊息或未接來電,通常只有家人和出版社的人會找她,但這天卻有一封小琪傳來的訊息。
她和小琪都固定上禮拜六的早班,在店裡算是和她感情還不錯的工讀生。但她和小琪的世界真的不太一樣;她是成天有人送禮接送的正妹,又是花樣年華的十九歲,即使兩人感情再好,也僅止於同事關係,私下幾乎沒有聯繫,她會忽然傳訊息來給自己,讓徐傾顔感到相當訝異。
她好奇地點開小琪的訊息:「妳下禮拜三晚上有空嗎?禮拜六早上固定會來打球的那三個客人(就是妳喜歡的那個客人!)約我去看電影啦,可是我不敢自己去,想說找妳陪我可以嗎?」看完小琪的訊息,徐傾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沒想到她居然有機會可以在樹咖啡以外的場合和夢中情人見面!
興奮和焦慮兩種情緒同時衝擊著她,使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冒汗,她只好再去洗一次澡來沖淡她高漲的情緒,稍稍穩定自己的心神後,才回傳訊息說:「Ok!!!」
禮拜三晚上,她穿上最顯瘦的衣裳,還化了點淡妝,噴了點香水,在鏡前擺弄了好久,才滿意地出了門。
她不喜歡遲到,今天又是難得的大日子,所以當她抵達電影院門口時,竟還有四十分鐘才到約定的時間。
她先走進百貨公司裡的書店看書,但平常嗜書如命的她,今日卻一個字都看不進眼,只覺得胃部翻攪到不行,有種似吐非吐的感覺。
時間緩慢地一分一秒流逝,才終於來到約定時間的前十分鐘,她走向電影院門口,還在惴惴不安地東張西望時,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:「嘿。」
她轉頭望去,竟是她的夢中情人!
「嗨,你好早喔。」她強自鎮定地回著。今天的梁緯承穿著白T恤、牛仔褲,讓他的帥氣又更增添了幾分,徐傾顔看著那樣的他,只覺得自己有種快昏過去的感覺。
「嗯,你也是啊。」梁緯承客氣地回。
兩人皆安靜了下來,空氣中有種尷尬的氛圍在漫延,壓得徐傾顔的胸口喘不過氣來,奇怪的是她卻不想逃開。
靜默了幾分鐘後,梁緯承先開口了:「我叫梁緯承,經緯的緯,承諾的承,叫我阿緯就好了,妳呢?」
「呃⋯」徐傾顔在猶豫著要不要介紹自己的真實姓名,不是因為想保持神秘感,而是她覺得她的名字實在太特別了,和自己的氣質搭不起來,所以最後她還是決定開口道:「叫我小顔就可以了。」小顔也是她在樹咖啡的名牌上使用的外號。
「那妳在樹咖啡工作多久了呢?」梁緯承又問,似是想盡量填滿這尷尬的空檔。
徐傾顔感受到了他的壓力,決定拋開矜持,解救他的困難,發揮自己多年來為了交際而強迫學習的暖場功力:「半年了,要不是老闆是我姐的好朋友,我才沒辦法在那裡上班呢!你也知道那裡的工讀生都是帥哥正妹啊,像我這種身材的店員要是再來幾個,店裡就擺不下客人了吧!」
梁緯承笑了,但只是靦腆的微笑,似乎客氣地不想傷徐傾顔的心,她卻反而加足馬力繼續道:「你看過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嗎?」
「嗯。」梁緯承點點頭。
「周星馳第一次看見鞏俐的時候不是覺得她沒傳聞中那麼正嗎?可當其他醜女跟她一起回頭的時候,他就發現秋香的美了。我姐姐就是用這個理由說服老闆讓我去上班的!她說因為有我的存在,才會顯得其他店員更好看啊,然後老闆就答應了。真不知道我有個好姐姐還是壞姐姐。」徐傾顔邊說還邊假裝無耐地搖搖頭。
梁緯承又笑了,而這次他是真的被逗樂了。這女孩真有趣,又樂觀開朗,他心想。不禁對她多了一份友誼的好感,也逐漸放下戒心,和她聊了開來。
「我看妳幾乎都站在櫃檯裡,為什麼啊?妳學會計的嗎?」梁緯承問。
「那有啊。是因為老闆說我屁股太大會撞翻客人的咖啡,才叫我盡量不要出去的!不然我的薪水都不夠付賠客人的咖啡錢。」徐傾顔邊說還邊轉身讓他看她的屁股,十足的唱作俱佳。
看著梁緯承因著她的話語而開懷的笑臉,徐傾顔很開心,卻也感到同等級的悲哀;她總是要靠著這種方式才有辦法交到朋友,連在喜歡的男孩面前,還不能保有一絲矜持,因為她沒有矜持的本錢。
這一刻他們的兩人世界,讓他們的距離更近了,卻也更遠了;離友情更近了,離愛情更遠了。
徐傾顔笑得燦爛,背地裡卻是道不盡的心酸。